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卖春女多是由于人多吗?——与苏振华先生商榷
经济学博士苏振华教授的文章:《对张艺谋,罚太少了》,抓住一个公众关心的话题,用了很多经济学理论,举了从买春到低工资、超生罚金的诸多例子,主张他开篇的第一句话:“执行严厉的节育政策”。
(泰国帕提亚的站街女)苏文开篇举例,认为人太多了,导致1997年深圳的卖春女盈街,可以像骡马一样随意挑选。这个理由太牵强了。荷兰、许多欧洲国家的性工作者也很多,俄罗斯的更是全球遍布,但这些国家没有中国人多,俄罗斯更是严重的缺乏人口,奖励生育。泰国帕提亚也有众多的站街女,是由于人多吗?那时深圳卖春的多,只能说明需要的人多,收入和内地的水平差距大,同人口多没有必然的关系。现在深圳的卖春女少了,难道是人口减少了吗?
他还提到1998年深圳东门的一些女工月工资不到450元。不说道德,从趋利避害的角度,刚好解释为什么卖春女多。那时全国性的低工资很普遍,我1995年研究生毕业在北京市政府的月工资才500多。1999年离开的时候拿到手的也就每月900多,而我在深圳政府的同学已经挣到3000多,老家做工人的朋友也就300多。不同地域、行业、工种的工资差别始终存在,这个和人口多少有什么关系?
至于苏文否认中国经济增长的“人口红利”因素,更是罔顾事实。一方面,人口多,纳的税也多,因为每个人都要交税,至少要交消费税。中国之所以拥有世界上最最有钱的政府,难道不是收的各种税吗?人口多,相互服务、企业雇佣、公共管理,需要的就业机会也多。尽管会有残酷的竞争,但生产、消费、服务、贸易,共同拉动了中国GDP的持续增长。50万人口的冰岛,财政入不敷出,政府几欲宣布破产,难道不是由于人口少、总值小、福利多造成的吗?而这正是我们的“人口红利”,每一个类似人口的城镇政府尽可以税收、投资,而不需要考虑太多的社会福利。 顺便提一下,我工作的北外有很多语种,难以就业的不是英语、中文等大语种,一定是许多小语种。想一想冰岛只有50万人,不如我们东莞一个镇的人多,能有什么就业机会?
另一方面,中国制造、血汗工厂、农民工的贡献,是有目共睹的。别的国家的人民也许比中国劳工更吃苦耐劳,但他们总量的供给、政策的容许,没法和中国竞争。劳工总量印度、非洲也不算少,但很多国家由于殖民历史的影响,政治发展高于经济水平,会有劳工权利、人权标准、环境保护的政策法规,更有工会、媒体、反对党、国际社会的压力,需要顾忌童工女工问题、最低工资、工作环境、医疗失业养老、环保评估等问题。而这些对我们只要增长的政府、强势的企业、被任意驱使的农民工,是个问题吗?大量的矿难、尘肺病、工伤、欠薪支撑的产业,学术界所称的低人权的经济增长、带血的GDP,不就是我们的人口红利吗?尽管我们在政治上、道德上多么不愿意接受,人口红利确实存在。
苏文的基本论据是:中国人太多了。果真如此吗?
绝对地看,中国13亿人口,确实是人口最多的国家。然而,要是以人口和领土比较相对来看,中国的人口密度仅为第11,远低于日本的第2、英国的第6和德国的第7。
中国虽然有13亿人,但却有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。而日本仅有37万的土地(中国的1/26,略小于云南),却居住了1.3亿人(中国的1/10);英国24万的土地上(中国的1/40,相当于广西),更是居住了6000万人(中国的1/22);德国的8000万人(中国的1/16),居住在35万的土地上(中国的 1/27,山西陕西之和)。因此中国尽管人口多,但土地毕竟也大呀。再想一想印度,11亿人和中国差不了多少,却只有328万土地(中国的1/3)。
有人会说,中国的人口分布很不均匀,东部地少人多,西部地广人稀。那么世界上没有几个国家的人口分布是理想状态的,都集中在大城市和平原地带,分布严重的不平衡。仍以日本为例,80%的人口集中在狭小的本州和九州岛的京-滨、阪-神城市带上,广大的北海道只有很少的人口。英国70%的人口集中在伦敦周围的英格兰东南部地区,广大的英格兰北部、苏格兰高地地广人稀。韩国更是1/4的人口约1000多万集中在首尔一地。
又有人会说,中国虽然面积大,但2/3的是山地,还有很多沙漠、戈壁、冻土、荒地等,不适合开发居住。但日本的山地面积占到3/4,很多地方都在火山、地震带上,北海道冰天雪地,也不适合人居住。英国的苏格兰高地,很多地方也很荒芜。世界上最发达的瑞士其实是山的王国,70%的国土面积被阿尔卑斯山脉和汝拉山脉覆盖,不适合人居住(这也是为什么瑞士的隧道和缆车是世界上最多、最先进的),尽管崇山峻岭看起来很美。再以我国的台湾岛为例,3.6万的土地上居住着2300万人,除了西侧的平原和台北台中的盆地外,中央大部都是山地,地震多发。而海南岛的面积3.4万比台湾略小,人口却只有800多万,除了畸形的房地产和饱受诟病的旅游业,经济规模和社会总体发展水平,没法和台湾相比。
所有这些差距的症结在哪里呢?
社会学上有一种道德恐慌(Moral panic)的理论,也经常被传播学所借用,就是人们不敢、不愿背离道德或固有的观念,去探求一些问题和事件的真相,分析一些群体、组织乃至政府的本质,而是通过人云亦云的认知、专家的分析、媒体的报道来寻找合理的解释。比如用网吧来掩盖社会问题和教育缺失,用“三年自然灾害”来掩盖政策失误,用大规模杀伤武器来转移伊拉克战争后面的石油军工利益。尽管全世界都有可以随便上的网吧,不像我们这么麻烦,还经常引起争议;尽管查那三年的《人民日报》和气象资料,总体都是风调雨顺,喜获丰收,甚至在出口粮食换外汇,只是过后才找补出现自然灾害;尽管最后伊拉克没有核武器,真要像朝鲜一样有,反而没人敢打。
许多人在道德上习惯地认为政府都是为人民的,但不知道政府并不是抽象的机构,而是有具体的官员构成,他们会有贪欲,会与民争利。比如房价高都是开发商在追逐暴利,和地方政府高价售卖土地、征收各种费用没有关系,而且政府会平抑房价的;看病贵是医院在乱收费、医生在收红包,而不是公共医疗的财政支出按比例在减少;上学难是由于家长要择校、学校收赞助费,而不是教育经费很少达到承诺的占GDP的4%,经常还会下降。
专家和媒体把房价高、看病难、教育贵等复杂的民生问题归咎于开发商的暴利、医生的红包、学校的乱收费等,既不至于使人们产生“道德恐慌”,巧妙地回避了政治敏感性,也吸引了读者。一些政府也愿意让房地产商、医院当替罪羊,淡化它们在政策管理方面的责任。
同样,专家把中国的政治、经济、就业问题都归结于人口多、素质低,普通人和政府也乐见其成。
但和日本的人稠地狭比起来,中国本质上并不是人口多的问题,而是政策和管理水平的问题。和台湾、新加坡的华人比起来,甚至和我们的过去相比,也不是素质问题,还是教育和管理问题。
你真的以为中国的人口少了一半,你的就业机会将增加一倍、收入增加一倍吗?或者房价下降一半吗?难道历史上中国人6亿的时候比现在生活更好吗?
你真的以为中国人口到了20亿的时候,就是人挤人、人吃人、天下大乱的时候吗?难道现在狭小岛国上人口众多、分布不均衡的日本人、英国人真的在“水深火热”中吗?
朝鲜的人口只有韩国的一半,土地更大、资源更多,却经常饿死人,贫困落后。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差距呢?
我们很难测出中国人口的上限,但如果长期人为地控制增长,或者像苏振华兄主张的执行“严厉的节育政策”,不说家庭人伦的问题,单说我们的经济增长,都会出问题。人口多,就业机会、税收还多呢!中国已经进入老龄社会,地域、行业等结构性的劳力短缺正在显现。这么大的一个国家,如果长期没有大量新生力量的补充,别说维持经济增长,民族的繁衍都是问题。目前第一代4-2-1综合症的后果已经严重,想一想连续三代4-2-1的可怕后果吧! 回到苏先生主张的“严厉的节育政策”,作为个体,愿意节育我不反对,这是个人的自由。实际上,现在我们周围就有人不生,有人生一个,有人生更多。作为国家来说,长期实行严厉的节育政策,就要不得了。一个种群、一个民族,没有一定的人口数量和生生不息的新陈代谢,会衰亡的。
苏文的最后一句是:“张艺谋被罚748万元,太少了,几乎就是在鼓励张艺谋这样的权贵超生”。张是个名人,但绝对不是什么权贵。真正权贵的婚姻、子女、财产你无从得知,更不敢点名道姓的批评。老谋子其实是个实在人,如果他也像许多富豪或真正的权贵,在香港、国外生,入了籍再带回国内养,根本就不需要交什么社会抚养费。况且这个社会抚养费被谁收走了?怎么花了?公众无从得知。
万不是小数目,可苏先生认为“太少了”,他自述是“拿有经济学学位”的,请帮算一下,到底交多少不算少?他还主张“执行一胎政策,超生者施以经济处罚”。如果一个穷人家庭多生了,交不起罚款怎么办?如果由于交了罚款,更是没有钱养孩子怎么办?是像有些农村牵牛、抱家电、抢口粮?还是罚父母做苦力,打欠条?逼得他们像游击队一样东躲西藏。反正人生下来了,不能像经济学宣称的坏账核销、不良资产剥离。
如果苏文主张的只生一胎的“严厉的节育政策”早实行多少年,不知我们俩现在的讨论还有没有可能?他排行老几不清楚,我排行老三,大哥和小弟都夭折。父母在60-70年代生了5个,存活3个。再往前,我奶奶生了10个存活的儿女。过去农业时代,在我老家陕北艰苦的自然环境,没有人口的数量,谈何人口的质量和家族的繁衍。即使现在工业时代,随着包括神木在内的陕北煤气油的开发,当地需要大量的就业人口。幸好有外来人口的补充,如果都搞节育了,不知如何生存发展?
正是由于看到这些问题,十八届三中全会才开始放宽生育政策,公众要求废除计划生育、取消社会抚养费的呼声也越来越大。在此情况下,苏振华先生借张艺谋事件,用一些牵强附会的例子和似是而非的理论,要求严厉的节育政策,征收高额的社会抚养费,让人看不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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